11何思德赌命归天安禄山亡命夜奔

十一:何思德赌命归天,安禄山亡命夜奔

草原上的雨雾依旧在持续,氤氲的水雾在低矮的山坡上飘浮。

安禄山透支着军士们的体力,经过漫长的急行军终于抵达了孙孝哲所在的小山谷前了;只见铺满山谷的一众人马正在细雨中四处张望,严正以待;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孙孝哲脖子一转,眼睛一亮,连忙道:“上马,大帅到了!快上马!”

众铁骑骑兵一跃上马,向着大军的方向奔腾而来。

“大帅,契丹大营就在西北方十五里处,大帅下令吧!”孙孝哲在马上弯着腰喊道,手中的长刀与地面之间拉出了一条雨丝。

经过休整的战马不断地用马蹄刨着草皮,并发出一种不耐烦的吐噜声。

安禄山早已换乘了一匹高头大马,头顶是一顶土黄色的丝绸华盖;悬垂的流苏吸饱了雨水,正往下滴着雨珠。

“好!传我军令,三军集合向前,进军!!”安禄山高声喝道,语气中没有丝毫迈向谨慎的可能性:“前军骑兵直奔契丹大营偷袭之,其余兵士随我快速跟进!走!”

“是!”众将听完,一勒战马,向着各自的战位奔去。

六千胡骑手持长刀,双腿猛地一夹,战马一吼就从前军的队列中箭步冲出。

浩浩荡荡的铁骑,你追我赶地向前狂奔!

甩动的马尾、飘扬的披风,仿佛是要把那无情的雨丝甩到身后。

手中的长刀、头顶的红缨,仿佛是饥渴已久的猛兽,张牙舞爪,迫不及待。

马蹄起落之间,仿佛是踏着巨浪;迎风咧开的马嘴,竟是一种无法抑制的疯狂。

骑兵们面无表情,一如砖石,遮不住的只有那烈火一般的杀气;孙孝哲冲在阵列的最前方,脸上的刀疤像歪斜的嘴角一样抽动着。

狂奔的战马,狂的是心;冲锋的胡骑,心是横的。

不一会儿,铁骑军团已冲到了小山丘的山脚下,众人奋力一拍马屁股,仰着头就向低矮的山顶冲去。

人和马都紧咬牙关,几个箭步就冲上山顶!

聚集的马阵挤上山顶,左摇右摆,也冲垮了山顶上的一座乱石垒砌的小矮屋子!

一个契丹人从山顶石屋中,狼狈地滚落到山坡下面去了;只见他惊恐地回过头来,飞快地拿起胸前的牛角使劲地一吹;一声尖厉的号角,响彻山谷!

没等这个契丹哨兵吹响第二声号角,大唐的铁骑就从他的身上踏了过去,大唐骑兵不声不响地冲进了营地;然而,与此同时对面山顶的那座小石屋里也冲出来一个契丹哨兵,洪亮而持久的号角声响彻云霄!

大唐铁骑冲入敌营,契丹人毫无准备,慌忙应战;到处是奔跑的人影,妇孺老弱应声倒地;红色的血水开始随落雨漫开,回归那生之养之的大地。

白色的营帐垮塌了一片,一群群契丹人在其中胡乱地挣扎求生;手持弯刀的契丹勇士三三两两地分散开来,向密集的马阵疯狂砍杀。

唐军骑兵忽左忽右地挥舞着长刀,手起刀落之处是四处喷溅的鲜血和身首异处的躺尸;盔甲上的血污被雨水冲洗地一干二净,仿佛根本就未曾来过此处。

我们此刻以何种方式对待他人,那么他日,别人也必将以此种方式对待我们!面对其他的事物也是一样。

随着动静越来越大,人声吵杂;西边山口位置出现了一团黑影,跨上战马的契丹兵勇黑压压地鼓噪而来。

孙孝哲转头望见,脸色突变,大声疾呼:“契丹骑兵!准备迎战!跟我冲!”说完,调转马头,喊杀声四起,两军骑兵面对面地冲了过去。

四周的山坡上爬满了逃亡的契丹妇孺老幼、败退兵士,一见西侧契丹突骑杀到,山上的契丹士兵又操着弯刀向下俯冲过来!

在山谷的最窄处,两军骑兵电光火石一般碰撞在一起;顿时人仰马翻,血光四溅。

乱军之中,人头飞扬,甲士坠地;高处的契丹士兵从山坡上纵身一跃,飞跨到唐军骑兵身后的马背上,手起刀落,颈血喷溅而出;惊恐的表情在唐军骑兵的脸上挣扎反复!

唐军冲过敌人军阵,调转马头正待再战;孙孝哲见事情不妙,急忙喊道:“快撤,回军撤退!快走......”

众军士不容分说,猛提缰绳,狠抽战马向着山口狂奔而去。

此刻,契丹军人也都缓过神来,纷纷爬上山顶,用弓箭向唐军拼命还击;契丹骑兵也跟在唐军后面向前追击。

唐军胡骑身着重装盔甲,加之走的也远了;飞越而过的箭矢竟也并未伤及到骑在马背上的胡人军士。

没跑一会儿,安禄山的大军已近在眼前了。

孙孝哲率军飞奔而至,赶不及地翻身下马,跪地说道:“末将,在契丹大营与敌军大战几个回合,所杀甚众,只是敌军援兵已到......”说完抬着眼眸仰头望着华盖下的安禄山。

安禄山捋了捋嘴角的髭须,挺着高高的肚子说道:“哦噢,大军就地列阵,准备迎战!哼!”

孙孝哲默默退下,回到阵前的军马阵列中;经此一役,前出的六千军马已损失了十分之一。

前军列阵于前,排头的是五千多胡骑骑兵;随后是弓箭手和一万步兵;安禄山就隐藏在这威武的军阵中。

整个前、中、后军,足足有一里宽,整齐的列在这苍茫的大地与远山之间。

安禄山骑在马背上望着前面的空旷处,华盖下垂着的丝绸随风慢摇。

一阵沉闷的马蹄声之后,大批契丹军马就出现在正前方了,黑压压的一大片;远远望去契丹战马的马头不时的上下轻点,活泼有力。

安禄山看到此情此景,心里不觉有些异样,但很快又恢复如初了。

对面的契丹头领,头戴一个满是花纹的铁箍,两鬓扎着两根粗粗的发辫。

契丹人心想:“该死的唐朝人又来袭击我们了,看这阵势,还是先后退为妙啊。”

于是,安禄山便看见了对面的契丹军马缓缓向后退去,不禁喜上眉梢。

“传我军令,大军向前,嘿嘿...哈哈哈。”安禄山得意地笑道。

唐军亦步亦趋地随着契丹军马的后退而向前逼近。

行军一日,加之大战了一场,阴云密布的天空虽然收起了雨丝;但却已近黄昏,眼看着就快要擦黑了。

契丹人退回到自己的大营山坡处,背山站定,不再退避;密密麻麻,漫山遍野的步骑军士列阵于唐军的正对面,纹丝不动。

安禄山陶醉于自己的功劳簿中,脸上不觉有种自得之色了。

何思德看了看安禄山,想了想,清了清嗓子,鼓足勇气翻身下马,抱拳说道:“启禀大帅,末将......”

安禄山瞥了瞥何思德说道:“什么事?说吧。”说完扬了扬头。

何思德微微吸了口气说道:“大帅!我军远来疲弊,且久雨未晴,弓弩战具恐怕也都已不能使用了呀!我军兵将虽多,而实不可用呀!不如按兵不动以待敌军,不出三日,贼虏必不战而降!”

安禄山斜着眼看了看何思德,又看向前方。

何思德想了想又强行谏之:“我军若按兵不动!第一日:敌军畏我声势,故也必不敢动;第二日:敌军见我意坚,必定军心动摇思归;第三日:我军依旧不动,声威更甚!敌军必定畏惧生变,土崩瓦解呀!......大帅!”

安禄山缓慢转过头来,怒喝道:“我军大战在即,你却说什么要按兵不动!有道是,兵贵神速,耽误了军机大事,你该当何罪?我看你不是要动摇敌军,而是要动我军心呀!”

何思德一听,连忙跪下,脑门上已是一头细汗。

安禄山一挥手,大声道:“来人!将何思德给我拖下去斩首以祭我军旗!”

“是!”两个刀斧手,挤出队列,架住何思德正待离去;何思德突然挣脱二人,跪地说道:“大帅,末将愿作挑战先锋,冲锋陷阵,为大军前锋开路,戴罪立功,将功赎罪!大帅!”心中不由想道:“大势已去了......”

安禄山沉默了一会儿,左手一挥道:“给他一千骑兵,让他打先锋,去挑战敌军军阵!其他人等准备战斗。”

众军士高声呼喊道:“是!”

只见何思德快速站起来,整了整衣甲,扶了下头盔,操起长刀翻身上马,刀背一拍,一骑绝尘而去。

何思德快马狂奔,后面跟着的是一千铁骑骑兵,喊杀声渐渐响起,向着契丹军阵冲了过来。

契丹人一见此状,顿时一阵骚动;一个识得安禄山相貌的将军突然对头领说道:“哎呀!那打头的就是安禄山呀!”

契丹首领立刻下令道:“前面那个打头的,就是安禄山,众军快去取其首级,得者重重有赏!”

只听“哦哦哦”一阵哄笑,十几群军马鱼贯而出,都争先恐后地向何思德奔去。

何思德挥起长刀,拍马赶到,一抬手便隔开劈向面门的三把弯刀,紧接着长刀往右横着一挥,两颗契丹人头随即落地;飞溅的鲜血洒了一身。

紧跟着的千骑骑兵也都加入了战斗,到处是左挥右砍的大刀;只是这契丹人都不恋战,纷纷聚到了何思德的战马周围。

不断地有军士中刀坠马,身首异处;何思德左突右闯,终究是抵不住群狼的扑咬,竟被两只长矛搠于马下。

契丹军人一齐下马,一拥而上,几个手快的手起刀落;何思德的人头已被割了下来,何思德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见何思德已死,兵锋受挫,唐军剩下的铁骑勇士也都回马奔向自己的军阵。

契丹人提着何思德的人头飞身上马奔向契丹军阵;只见那契丹军士高举血淋淋的人头,一边在阵前来回奔跑,一边嘴里高呼:“安禄山死了!安禄山死啦!!这就是安禄山的人头!!!”

契丹军阵一阵鼓噪,众军士皆跃跃欲试,上蹿下跳;竟有契丹军马在阵前狂奔舞蹈!

安禄山见对面契丹人,群情激昂,骚动异常;一起高呼“安禄山已死”不觉有些疑惑。

不过正当此时,安禄山后面的唐军军阵也开始出现了骚动,安禄山不禁狐疑地左顾右盼起来,史思明等诸将也都觉得莫名其妙。

原来,后军的奚人部落勇士也听到了“安禄山已死”的呼喊声;不明所以的奚人本就长期受安禄山挟制,既然“安禄山已死”,那就没必要再替大唐军队卖命了!

于是,后军的几千奚人军士,开始拔刀袭击周围的唐军,唐军自后往前逐渐骚乱起来。

后军已开始了互相搏杀,很快就杀向中军了,唐军顿时乱作一团;人仰马翻,安禄山回转马身,迟疑地望向后军,大声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回事?啊......啊?”

众将也都慌慌张张不知所措,只见见势不妙的孙孝哲拍马向后军赶去;赵奇古连忙从辎重马车里取出木匣中自己的弓弩,这把弓可能是全军为数不多尚可使用的弓弩了吧?

王洪一众人等也正迟疑之间;吴仁智、冯德发、高金海等一众弓弩营的军士们也都慌乱起来,正在四处打量着.......

同时,契丹军阵里的头领观察到唐军军阵突然大乱,不禁大呼“天助我也,喜从天降!”急忙高呼道“全军出击,杀灭唐军,杀呀!杀呀!杀杀杀......说着已冲出军阵;众契丹勇士群起进攻、蜂拥而至,无数的粗犷发辫与长发在契丹人的脑后高高飘扬......

正当孙孝哲回报“后军已然杀成一片之时”,喊声震天的契丹军马拍马赶到,已与前军的铁骑步卒绞在了一起,喊杀声响成一片......

安禄山顿时慌了神,头顶的华盖也早已不知去向了。

“快快迎战!快快迎战......”安禄山慌忙应道,嘴里是一种掩饰不住的懦弱,一边还攥着缰绳,在马上打转。

众将也都慌了神,开始四处打探。

前军、后军喊杀声响彻天际,杀红眼的奚人士兵已杀到中军,中军大乱;军士们见前后一团乱麻,有的也就丢下辎重骡马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契丹军马见唐军有人逃散,急忙派军马包抄到侧翼追杀。

于是,吴仁智的眼前就出现了,众多唐军军士在旷野中被砍杀的画面!

王洪提缰跨马,厉声道:“众军士准备战斗突围!”紧接着向前军奔去,赵奇古、叶裘锋也都跟随在侧。

王洪等跨马赶到,只见两军已杀成一片,不由分说三人提刀便砍!

只见弯刀的契丹兵士,左滚右突,契丹突骑转着圈的挥刀乱砍;战马上的唐军胡骑,左劈右挡,唐军步卒聚成几处方阵,用长矛推刺,用砍刀劈砍。一阵交锋之后,已是尸横遍野了!

四处散落着人头和马腿,几个半拉马头上插着两根长矛;抱作一团的士兵来回打滚,互相掐着脖子,刀斧已不知去向,通红的眼睛里满是仇恨和杀气。

唐军且战且退,向大帅安禄山的位置慢慢靠近;所幸契丹的兵马并不甚多,唐军才不至于迅速被歼灭。

后边弓弩营的将士们正在准备突围,众人拿着弓弩弯弓搭箭准备射向侧翼的敌人;只见弯弯的弓弩大半都已失去了弹力,固定筋角的鱼胶恐怕早已被泡化了;箭矢只是象征性的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惨惨地落在地上,插在了积水的草地中间,一根接着一根;

众军士不免有些恼羞成怒,一个个都跑去拿自己的战刀长矛;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每一个人的心头!吴仁智忙叫上高金海、冯德发等一众军士收罗运送辎重的马匹以备不时之需!

安禄山的周围围着百十个死忠家奴和孙孝哲所带领的几十个骑兵都尉;再外围是几千防卫的步骑兵,不过众人已是自顾不暇了;史思明、鱼承仙、哥解等带着卫队在不前不后之处游移不定。

天空晦暗不明,夜幕即将降临;史思明突然对着鱼承仙等人说道:“天马上就要黑了,我等不趁此时赶紧突围,恐怕就要死无葬身之地啦!”说完,抬手一挥,百十个骑兵跟着史思明趁着天空的暗色向侧翼突奔而去。

鱼承仙、哥解也不暇多想带着自己的卫兵跟着史思明的马蹄印向南边飞奔而去......

夜幕降临,唐军缓缓南撤;夜色中安禄山率领脱离战斗所剩不多的七八千军士们向南退避,契丹人苦战后也循着蛛丝马迹追了上来。

茫茫夜色中,契丹追兵的火把照亮了唐军军士们的脸庞,面无表情的脸上掠过一丝悲壮;唐军军士身嘶力竭地呐喊着向敌人冲去,双方就在这空洞的黑暗里开始了你死我活的最后较量......

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坡后面,深陷恐惧的安禄山不知所措地瘫坐在地上;围着安禄山的死忠家奴,正等待着主人的号令。

孙孝哲突然开口道:“大帅,此时前面的士兵正在与敌军缠斗,我们不趁此时逃跑,晚了就跑不掉啦!大帅?”

安禄山此刻才恍然大悟,忙道:“快!快!快扶我上马。”

孙孝哲及众人用力扶安禄山上马后一拍,马儿就飞快地向南奔去;孙孝哲等人也都翻身上马跟了上去,留在身后的是置之死地的八千唐军军士——包括吴仁智、赵奇古等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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