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雯醒来的时候,头很重、很沉,像被塞了无数的小铅球。
她睁开眼睛,房间有厚重的窗帘,什么也看不见,更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她用脚划拉了一下,身边没人。
人呢?
安雯闭目养神一会儿,才翻身拱到床边,伸手拉开床头灯。
视线一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小的机械钟。
安雯眼睛跟随秒针,跟着它走了大半圈,才干涩地阖上眼皮仰躺回床上。
安雯不记得昨晚是怎么到顾峥家里的,只记得睁开眼睛时,她就在顾峥的房间,在顾峥的床上。
她记得她的质问。
也记得她坦白的感情和脆弱。
那些是安雯在理智时,绝不会吐露的。
她把昨晚的记忆复盘了一遍,得出结论:四个多月的坚持和嘴硬,全部打脸了。
酒这东西,真不是东西,轻易击败人的理智,击溃人的防线。
这场博弈。
输了。
输了个彻彻底底。
她如果只是嘴软也就罢了,后面还主动抱着人家睡了一晚,人家是不是还说先放一放,想去冲个澡来着?结果她也不松手,腿还缠过去。
思绪到这里,安雯翻身埋进枕头里。
接下来,该…怎么面对呢?
眼看时间不早了,安雯没继续纠结在这里,起床洗漱。
毕竟,还要上班。
公司还有一堆事等着她。
安雯这样想着,觉得自己较之以前也算成熟了些。
按照原来的习惯,她要用的东西应有尽有,甚至也准备了干净的衣服。
安雯不意外。
她下楼时,才看见顾峥在家。
他穿着家居服,端正站在料理台前,有条不紊地往小锅里加食材,同时拿汤匙搅动着。
迎面撞上!
她还以为他去公司了!
她昨晚那么坦白自己的情愫,还主动地拥着他睡了一夜,她难为情,觉得自己的面具被摘掉了,赤裸裸。
她的硬气全没了。
她脸颊憋出一道红。
顾峥倒是淡定,跟安雯说粥还要再等一下。
拜托,谁想喝粥啊!
谁要喝粥啊!
安雯心里叫嚣,肚子倒是不争气的叫了两声。
她也该饿了,昨晚晚饭就没吃,喝了一肚子酒水。
顾峥看安雯那个想落荒而逃的神色,微微勾了下唇角:“你的鞋子掉了一只,新鞋送过来……”
他顿了一下,看手表:“大概还要一个小时,吃完差不多。”
安雯:“……”
没过一会儿,粥端上桌,配着一点爽口的小菜。
顾峥给安雯盛粥:“宿醉过后,吃清淡点好。”
安雯‘哦’了一声。
她今天格外乖巧,格外安静,埋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往嘴里喂粥。
大概是昨晚的事都记得。
但以防万一,顾峥还是开口:“安雯。”
安雯抬起眼皮,一双杏眼微微有些肿:“?”
顾峥看着那双眼睛,想起她昨晚的伤心脆弱,心脏轻轻的拉扯着。
他强调昨晚最重要的清白:“我不喜欢何铭玥。在离开春城那天就和她说清楚了。那枚勋章最后是作为百嘉收下的,现在陈设在百嘉名人展示堂里。”
安雯慢半拍,收回视线垂着目:“我知道。”
她搅动碗里的粥,怕他继续说下去,又补充:“我记得,你不用再重复一遍。”
顾峥撑了撑眼皮,好整以暇,但觉得还是得确认一下:“那我最后说了什么?”
最后…
安雯记得很清楚,刚才等粥的时候甚至又在大脑里复盘了无数遍。
最后,他拂掉她眼睑下脆弱的眼泪。
温情地说:
安雯,不要怕。
你只是还没长大。
我陪你。
等你长大。
这个承诺没有时间限制。
不着急。
昨晚,安雯的泪水就是被这温情的话安抚的。
也是在这里,她主动抱住他:“抱抱。”
思及至此,安雯耳根红,眼眶也有些热。
为自己主动的行为耳根红,为他的话眼眶热。
但还是嘴硬:“你等什么等,自己多少岁了不知道吗?”
看来她确实全记得,顾峥笑了一下,下一秒又因这话敛起神色,语气意味不明:“老男人,是吧?”
安雯思绪一顿,眼睛直勾勾看过去,觉得顾峥像颇有深意,又像只是随口接话。
他重新拿起勺子,慢条斯理地搅动,动作吸引她目光。
那双手骨节分明,搅动粥也是好看的。
安雯正看着,又听见一句。
“没情趣,是吧?”
安雯又是一顿。
这种话不像是会从顾峥嘴里蹦出来的,更像是…
可,她不记得自己说过这种话。
是点她…还是炸她?
安雯这会儿聪明了,对这种未知也未点破的事缄口不言。
吃完饭,新鞋送来,新鞋和安雯昨天那双同品牌,同系列,很相似。
顾峥开车送安雯去公司。
安雯坐进车里,有些纳闷:“怎么不是李叔开车?”
顾峥面无表情:“他调去玉和子公司了。”
安雯记得李叔说过,他儿子娶了一个玉和的姑娘,于是定居在玉和了。
安雯转念问:“是因为他儿子吗?”
顾峥瞥安雯一眼,敷衍的‘嗯’了一声。
这个时间点不堵车,很快到安雯公司。
车停在路边,安雯推开车门,刚想下车,被拉住手腕。
她回头,发丝被风吹起来,在阳光下发光。
顾峥看着,眼眸变得无比柔和,也含着深情:“知道‘我等你’三个字的含义吗?”
安雯当然知道。
他昨晚那些话,是把决定权完全交给她了。
是那个意思。
但安雯眨了下眼睛,慢慢的抿唇,有些不好意思的不作声。
顾峥手指动了动,摩挲腕骨那一块,像以前一样:“就是没有其他人,明白吗?”
!!!
没有其他人…
安雯稍愣,粉白的脸颊慢慢浮上红晕,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
在顾峥眼里,娇羞可爱。
他突然觉得,好久没有这样的好天气了。
安雯顿了好一会儿,瞥开眼睛:“你就不怕等不到?”
都说酒后吐真言。
昨晚,她都把话说成那样了。
可顾峥敛着笑意,说让她高兴的话:“反正我等着。”
安雯坐在办公桌前岔神时都在想顾峥的话。
“咚咚咚。”有人敲门。
安雯回神:“请进。”
刘子晴拿着关于赵岩最新短视频拍摄的相关审批文件,请安雯签字。
安雯一一翻看后,确认签字。
说不清是不是鬼迷心窍,安雯在毕业季朋友圈全是旅行的时候都没有冲动,却在此刻,决定跟这次拍摄,进行一次旅行。
网上不是说了吗?
去看看大自然吧,会找到心底的答案。
这次拍摄走219国道,跨越4个省份,30个纬度和5个气候带,能看见海滨、雨林、沙漠、草原、丘陵、冰川、雪山、戈壁…
沿路,自然风光和人文地理,一览无余。
安雯刚开始还兴致勃勃,几天后就因为简陋的吃穿住行,以及一整天大部分时间都在长途跋涉,晚上还要远程处理工作而失了所有欣赏的兴致。
什么世界上最大的梯田,什么传承千年的制茶工艺,什么独龙族纹面女……
一行人意兴盎然,安雯却走马观花。
但她每天都拍照发朋友圈。
不管现实怎么狼狈,朋友圈一定要美美的。
欣慰的是,赵岩拍照还不错,安雯狠狠在朋友圈刷了一波存在感。
可,‘答案’没找到一点,满满当当全是工作的艰苦。
在和顾峥聊天时,她也是这么说的:【不喜欢。】
但在顾峥问安雯在下一个落脚点要不要回北都时,安雯又拒绝。
作为一行人中的老板,再艰苦也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让安雯转变想法,是在半个月后的一天下午。
安雯在睡梦中被叫醒,看见沉睡万年的蓝冰。
那样庞大,屹立于天地之间。
她的心,突然被震撼,睡意全无。
靠近冰川后,安雯摸到它。
从指尖传来的触感,仿佛越过时空,穿越万年。
万年之隔。
未知的时代,未知的面貌。
而冰川,是同样的冰川。
将人类无法战胜的万年相连。
赵岩走到安雯身边,笑着搭话:“活过来了?”
安雯和赵岩相处过来,觉得这人没个上下,但就是这份随意,让人感觉好相处。
安雯也开玩笑:“怎么?我前几天是死了吗?”
赵岩不答反问:“话说你为什么跟我们来?监工应该不用老板亲自出动吧?”
安雯指尖划过万年蓝冰,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来找答案。”
赵岩低头嗤笑一声,抬头:“爱情的答案?”
安雯有些吃惊地看过去。
赵岩拍了拍冰川,呼出一口寒气:“像你这样儿的,又不缺钱,还能为什么困惑?不就一个‘情’?”
「虽然很忙,但不会断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