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后, 天气渐凉，又需要添加衣服了。
姚思武算了算自己的零花钱, 决定去买些棉花布匹，请安嬷嬷帮忙做一身衣服，至于鞋袜什么的，他打算去铺子里买。
安嬷嬷问道:“您是给陈先生准备的吗？”
“嗯，陈先生腿脚不便，身上有许多伤处，天一冷就伤处就容易疼。再加上先生那样的居住环境, 顾大夫说很容易造成风邪入侵的。再过些日子, 入冬以后，只怕更难捱了。”
他从陈先生处学到了不少东西, 心中已然是将他当成师父在尊敬了。
一开始是因为救命之恩, 可相处下来, 他是真心喜欢陈先生的。
安嬷嬷也知道，家中这位二少爷想要的是什么。他这样的孩子, 若是生在贵族人家, 只怕早早的就会定下未来要走的道路。去军营中熬一熬资历, 走武将晋升的路子。可是生在农家，连想要找个教授武艺的师父，都这般艰难。
纵然, 姚家在农家之中，已然算得上是大户人家了。
“好的, 您什么时候要呢？”
姚思武本想说越快越好, 可想着安嬷嬷还要负责几个妹妹的教养问题，村长家的表姐也过来学习着，本身就已经很忙了。若是想让她尽快将衣服做出来, 不得让安嬷嬷熬夜去做？
这事儿肯定是不行的，姚思武便说道:“我不急的，您看着忙就行了，抽空的时候做一做，可不要熬夜啊。”
“不会的，二少爷。”
安嬷嬷笑了笑，面上的笑意十分真诚。
她的人生，在出嫁前和出嫁后，被分成了两个极端。而自卖为奴后，却又遇到了这样的人家，一家子人或许都有些这样那样的问题，可是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大概是起于微末，或许在他们心里，自家都还谈不上起这个字儿呢，自然就很能将心比心，在细小处，体贴入微。
家里几个男娃每天都是学堂家里两头跑，而姚思诚和姚思瑜两个也时常结伴去隔壁顾大夫家。大人们看了都挺奇怪，姚思诚明年还得参加考试，去隔壁请教是很正常的。可是姚思瑜这孩子，才刚入学没两年
吧？这会儿年纪也还小呢，成天往隔壁跑，又是为了啥？
不过放任孩子们跟何顾承相处，姚家的几个家长都是非常放心的。不见村子里其他人，想让孩子去跟何顾承交好，都还赶不上趟呢。
几日之后，姚思武请求安嬷嬷做的衣服终于做好了。真不愧是绣技大家，这针线活儿是真的好。就连他这样的半点儿都不懂的，见着这衣服的针脚，也得赞叹一声。
“多谢安嬷嬷。”
“没什么，还希望二少爷您能够心想事成了。”
姚思武的心愿，大概就是能拜那些陈先生为师吧。
毕竟几次在听姚思武说起这位陈先生的时候，她都能看见他眼底的孺慕之情呢。
“先生 ？”
如今这小破庙跟之前相比，确实有了很大的改变。破陋的窗户被修补起来了，大门也挂上了一个厚厚的草帘门。里面陈先生睡觉的地方，那层厚厚的稻草上，铺着一床棉被。
这条件，比他刚来这小破庙的时候，好了不知道有多少。
陈虎正坐在靠窗的位置，脚边上放着一张弓，手里正在用木头削着箭。
“先生这是在做什么？”
陈虎头也没有抬起来，只说道:“你来了啊。我现在伤病也养的差不多了，也该想想往后的生活了。”
所以，做弓箭做什么呢？难道要打猎吗？
但陈先生这样的身体，不行的吧？
陈虎抬起头，看着姚思武这欲言又止的表情，崩住的脸也开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弓箭，是给你做的，我这身体有缺，纵然还有一身技巧，但都已经无法拉开弓箭，还想什么呢？不过教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教我？”
“你不想学？”
“不不不，我想学，我想学的。”
只是太惊讶了，他是压根就没有往这上面想。此时听到这个消息，才会如此反应。可实际上，陈先生的一身本事，他早就想学了。
而这会儿的姚思武，倒是一点儿也不钝了，身体行动比脑子转的还要快，立刻就跪下来拜师了。
而陈虎也没有阻止，师徒名分，便就此定下。
姚思武将自己带来的包袱递过去，说
道:“师父，这是我央着安嬷嬷给您做的衣服，您试试看，合不合身。还有这个，是我在店铺买的鞋袜。”
陈虎接过来，说道:“你这会儿倒是机灵了，啥时候准备的？连拜师礼都准备好了。”
“不，没有。这个不是拜师礼……也不是……我准备的时候，还没想着这些……”算了，好像怎么解释都不对，姚思武索性说道:“师父，您要不要先试试鞋子？看看合不合脚。”
“行。”
别说，现在有徒弟孝顺，这滋味儿还真不错。
姚思武临走的时候，陈虎也叮嘱他道:“相处这么些时间，为师也算是瞧出来了。你这个人没个定性，不喜读书，但我得告诉你，书是一定要读的。不说做到文武双全，但至少基础的东西你得懂。若是你只想习得一身本事，将来在县衙或者哪里谋个差事的话，这话就当为师没有说。可如果你还有更加高远的志向，那么读书就是非常必要的。”
更加高远的志向？
姚思武此时心中多少还有些不解。
更加高远的志向又是指的什么呢？他心里有个模糊的概念，可却也不曾想过建功立业，毕竟那样的事业，距离他实在是太过遥远了。
陈虎看着此刻表现的十分懵懂的徒弟，也微微笑了笑。
当年的他，站在村子里，挥舞着锄头，想要学习本领，也只想着 能进山打猎改善伙食而已。人，只有站在更高的层次上，见到更加广阔的风景，才会明白，曾经的自己所思所想多么的渺小。
虽然，他到现在也还只是个小兵而已。可广阔的风景，他见过。
姚思武走后，陈虎也站在窗户边想了许多事情。
那些痛苦的残酷的他不愿意去碰触的过往，一一在眼前浮现。当他一次次死里逃生之后，他也曾萌生过建功立业衣锦还乡的心。只不过，战场从来都是残酷的。
其实，若是徒弟没有那个大志向，凭着自己教他的本事，当个衙役，倒也不错。
姚思武回去之后，就将事情跟奶说了。
杨金花倒是没有表现出太惊讶，只点点头，说道:“奶知道了，既然你们师徒
名分定下了，那总不能还叫陈先生住在破庙，那我们一家就太失礼了。”
她知道，许多大户人家为了替家里的孩子请个老师，所开出的条件是极好的。各种礼遇，还得托人相说，才有可能成功。
尊师重道，本就是应当之仪。
第二天，杨金花让姚思诚去学堂给姚思武请了个假，她则领着姚思武去了破庙。
她是打算请陈先生去城东去居住的，城东那边，为了放置制糖机，她在盖了大厂房的同时，也盖了几间屋子，请陈先生去那儿居住，刚刚好。
而且那边距离姚思武他们上学的地方不算远，师徒二人若是有什么教学需求，也还算方便。
陈虎也没有扭捏，只点头说道:“行，我是求之不得。”
既然都已经不想死了，那他还是希望能够改善一下自己的居住环境的。那个地方听起来，应该比破庙好多了。
“放心，那边我也会帮你们照看一二的。”
“那就太感谢了。”
请陈先生去那边照看一二只是个顺便的打算，但他现在的身份已经是姚思武的师父，她便还有些不好意思。总有一种算计自己人的感觉。
临走的时候，姚思武问道:“对了师父，我一个堂弟对您的一些本事很感兴趣，也想跟过来听听呢。”
陈虎还没说话，杨金花就先转过头问道:“姚思瑜？”
那小子脑子机灵的不行，算是家里几个小子里最机灵的了，爱吃怕动还喜欢说些不知所云的故事，她怎么不知道这小子竟然也对习武有兴趣？
姚思武连忙摆摆手，说道:“奶，您不要误会，弟弟他不喜欢练武，他喜欢听。即便是那些技巧类的东西，他也听的津津有味呢。”
杨金花如今也算是看开了，倒没有如以前那般，那么执着的想要让家中子弟一个个的全都科举有成。但最机灵的这个孩子，没将全部的心思放在念书上，她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些不得劲儿。
但想想姚思瑜写的那成语故事，她也说不出让他放弃的话来。毕竟他小小年纪，就已经做的这么好了。
杨金花最后还是摇
摇头，说道:“算了算了，他愿意来就来，我是不管了。不过他能不能听，还得你师父做主。”
陈虎笑着说道:“没事，你们家孩子想学的，都可以来听听。”
姚思瑜铁定是要跟着去的，只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另外一个跟着去的，竟然是隔壁的何秀才。
当时姚思武回来跟家里兄弟们说了这个事儿，其他几个都表示没有什么兴趣。姚思浩倒是有心想跟过去看热闹，不过被小桃儿做的杏仁露给勾走了注意力。
姚思瑜举手表示，自己一定要去。
后来还将这个消息，分享也是炫耀般的，告诉了何顾承，就有了何顾承跟在他身后一起来的场景了。
姚思武给陈虎介绍道:“师父，这位是我弟弟姚思瑜，这个……是顾爷爷的外孙，叫何顾承，如今已经是秀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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