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州正式被大夏攻占并纳入统治区不过数十载光阴。
哪怕到了如今，中央政权对这里的统治力也称不上有多牢靠，全靠册封的土司家族在进行羁縻治理。
只要这块地方不再像以前云国统治时那样，隔三差五就四下搜罗人口搞活体炼蛊或者血腥祭祀之类的传统手艺扰乱周边州县治安，大夏政权和附近仙门大多是不会过多插手当地事务的。
点评山州一句穷山恶水未免有些傲慢，但要说这里有多文明开化那也是无稽之谈。
“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简直算的上是山州整体风貌的真实写照。
日常死个把人着实算不上多大的事。
真要哪天不死人了才是新闻。
秦策当然理解王乾提醒要“提高警惕”的良苦用心，却并不打算依着他的意思来办。
身为黛山剑派的正经练气修士，区区世俗界的凶杀案还犯不着要小心对待。
无非还是这位同门心里嫌麻烦，所以隐晦地劝秦策只要做做样子就可以回山交差罢了。
反正交给外门的任务是“确认情报真假”，也没指望着这些底层弟子能有啥突出表现。
到时候回去了一口咬定这些传闻都是言之有据的，任务评级提高后移交内门处理便是。
届时内门再派人过来，真剿灭了异族邪教人员自然功劳有我一半。
要是内门确认事件纯属子虚乌有，那除了白跑一趟也没啥实质性损失。
简直皆大欢喜。
秦策在外门呆的时间虽然短暂，但好歹也是一步步按流程升上嫡传的，自然对他们这些小算盘门清的很。
这也是他一开始就把七星道宫的人也在调查流言这件事隐瞒下来的原因。
真要给王乾他们知道了，多半就打算直接去找道宫的同道们讨要情报，然后就要劝他这领队师兄一起打道回府。
这倒不是说秦策就比他们这些人坚定原则。
修行从来都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
秦策无意整顿外门这种敷衍了事的歪风邪气。
毕竟哪怕做的是对的事，只要和多数人的意愿相违背，那就是在得罪人，对的也成了不对。
要换做以前，他多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跟着混过去了。
但如今有铸形词条在身，秦策也就不得不硬着头皮装一装样子。
“授业师兄”的身份在这，又有师妹跟着学习，可不就得进行一个“以身作则”？
所以他干脆把可能闹出分歧的因素直接掐灭在源头，省得到时候闹得难看给自己的人设扮演上强度。
……
沈岸歌当然不知道秦策与王乾三言两语的对话中就交流了这么多内容。
她此刻或许还沉浸在自己微妙的心情当中，只懂得驾驭着门派统一配发的飞行法器默默跟在师兄身后。
乡民口中偏僻的所在，对秦策他们这些高来高去修士显然不值一提。
很快，黛山剑派一行人便找到了传闻中惨遭灭门的小两口住处。
事情已经发生了有一段时间，此时山林间的住所已经颇显狼藉。
“现场早就被处理后事的人破坏得一塌糊涂，恐怕我们在这里找不到任何线索了。”
大致在附近逛了一圈，王乾有些失望地开口。
“房屋里也看不出有什么布置过阵法的痕迹，搞不好这件事只是单纯凶杀，和我们猜想的完全不沾边。”
秦策淡淡地瞥了有些急躁的王师弟一眼，目光中的不屑一闪而逝。
难怪历练了十几年还在外门蹉跎，不仅天赋一般，心性和智谋更是连他这个普通人都不如。
他也懒得点破，只是向一旁的沈岸歌传授起经验。
“沈师妹你且听仔细了。咱们在山州经常接触的异族邪教任务，多是与蛊、毒、祭祀等内容相关。
“炼蛊与炼毒，都是要以活人血肉为茧，所以他们多以劫掠人口为行动目标。当然，也不排除胆大妄为的会在山野间隐秘的位置圈养整个村寨进行试验。
“而举行各种仪式祭祀邪神的家伙们，通常则有两种行为模式。有组织的，会大量搜罗特定人群如处子、婴儿等实施监禁，再于特定时间地点统一进行牺牲。
“还有些没那么讲究的，就会四处流窜作案，将目标当场戕害后就地献祭，最后伪装成寻常凶杀案以掩人耳目。
“我们现在遇到的类似后者，具体是不是，还需要进一步确认才行。”
沈岸歌认真听着，神色却有些不大自然，向秦策提问道：“那刚才王师兄说现场没有布置阵法的痕迹，岂不是正好说明这里的事和祭祀无关？”
任何祭祀都有仪式，而阵法与器具布置是仪式的重要部分。
这是她这种刚踏入仙门的菜鸟都知道的常识。
秦策叹了口气，无奈地看了师妹一眼，接续解释道：“仪式不过是传达祭祀意图的途径和表象，完事之后当然就失去了该有的意义。
“哪怕现场没有被破坏，凶手也会在办完一切之后处理所有痕迹，否则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世人这里有人搞过邪魔外道？
“那还需要我们来调查什么？直接顺着对方留下的各种线索剿灭了他们不就好了？”
一通言传身教，也顺便刷了几点契合度之后，秦策这才说出自己的看法：
“这件事到底和祭祀有没有关系，咱们去问当事人不就一清二楚了？
“当时发生了些什么，受害人不比我们更清楚？”
这个结论显然有些出乎沈岸歌的预料。
她正觉得莫名其妙，满脸疑惑的看着秦策等待下文之时，一旁的王乾倒露出恍然神情，当即跳出来开始奉承。
“秦师兄果然高见！咱们只要以遣灵之术招来那对遇害小夫妻的鬼魂，不就能当面问清楚来龙去脉了吗？”
秦策嘴角微微一抽，没好气道：“倒不成想，王师弟还精通鬼道？”
黛山三宗，万法门和七星道宫或许有人研习此类旁门手段。
但黛山剑派作为修炼真气的内家正宗，斩妖伏魔或许擅长，通灵驱鬼却只能算是七窍通了六窍。
王乾讨了个没趣，只好摆手讪笑，心中却兀自不大服气：
“不才当然没这么大本事。这不是听见秦师兄提及，以为师兄你懂得些鬼道秘法才这么说嘛！
“那，秦师兄你的言下之意是？”
秦策看也不看这处凄凉的竹庐独院，大步往远处的村寨行去。
“现场可以破坏，表象也能伪装，但尸体却不会骗人。
“祭祀的重点重来不是什么仪式，而在于被供奉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