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飞扬的尘沙遮掩太阳的光线,云河的水,在炎热中渐渐沉落。中州南方沿河生长的夜合花,在夏季的离去中渐渐枯萎。乱人心智的香气,终也在随着爱情的逝去,凋零在这个萧瑟的初秋。

赫炎苍弘伫立在沙场正南方,身后是严装待阵的的西苗将士。

西苗地界拥有天下最骁勇的战族,所有的男人自落地行走起,就开始习武演战。为了迁移出这片不宜生存的土地,为了摆脱自传说时代,就世代背负的诅咒;为了这一天,赫炎苍弘自幼离乡背井,游历天下修行,找寻让西苗强大的方法。如今,他是西苗地界最强的男人,西苗一族的最高领导者,只要他一声令下,百万大军一呼百应,绝无一人犹豫。这就是西苗的族民,他们是他的亲人,他的臣民——就算生离死别,依旧血脉相连——永远的忠诚。他曾在娑婆之神面前许愿,要带领他们走向广阔肥沃的土地。

如果天要西苗灭族,那西苗全族就合力改变族运。如果世上有人能带领西苗改变命运,那个人一定就是他——赫炎苍弘。

“负心如你,阿得今生不再留情。今后世上,只有赫炎苍弘!”绝心绝情的话语划破沉寂多日的战场。赫炎苍弘画戟一挥,西苗精锐倾巢而出。压抑多日的战意,伴随首领的怒气一起爆冲而出,横扫整个沙场“今日你们将有幸看见,西苗地界真正的实力!”

敌对面,萧翰指挥驻军将士,全力死守金沙滩防线。

夏轻尘面色死白地坐在营帐之中,听着外面震天的战鼓声响。不愿再动的内心,是无声无痛的沉寂。

“侯爷,敌军攻势凶猛,外围防线已破。”李昆岭提着□□从营外冲入“萧将军被赫炎围困,战局不容乐观。他让末将带侯爷暂离,以保万一。”

“外围还剩多少人?”

“还剩……大约三成兵力。”李昆岭痛苦地说“赫炎苍弘亲自督战,西苗地界几乎倾巢而出,外围首当其冲,死伤惨重……”

“三成……几乎死伤殆尽……”这场战,他输了……

“侯爷,时间紧迫,请侯爷莫在耽搁。”

“输了……”

“侯爷——”

“传令下去,拔寨起营。通知萧将军,让追风营断后,全军退守落魂口。”

“是。”

阿得啊,这就是你的愤怒吗?还是你本来的样子……

夏轻尘由人抬着,携军后撤百里,退至落魂口以内。西南大军借双藐峰地势,紧紧扼住了西南的入口。西苗地界的攻势,终于受阻暂停。

萧允带着深深的伤口,自前线退回的时候,已是一日又一夜。

夏轻尘在新搭的帐篷里看见他时,他仍为前夜的失礼之举感到羞愧,目光不敢正视地逃避着,彼此无话。当天夜里的军议,只有萧翰和夏轻尘两人秘谈。

“落魂口上方有一千弓箭手,四台投石器,一旦西苗再攻,双藐峰之间的天栈桥必是他们首要攻占的目标,只要守住两侧山壁,他们要进不易。但如此一来,我们也失了退敌的先机……”萧翰看着面前的布阵图“眼下兵多将寡,久战对我们不利啊……”

“落魂口天险不复当年,枯水期将至,落魂口下的河床届时将露出地面。到时就再无谋略可用,只剩武力与战力的正面较量……”夏轻尘看着他“萧将军,再撑半个月。”

“嗯?侯爷此言何意?”

“再撑半个月,我们最后的援助就到了。如果这回仍不能平息战火。那我们就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怎么?还有援军?”萧翰皱着眉头“朝中精锐已全数派出,再遣兵来,京城恐不安稳。”

“虽说是援军,又不是援军。希望能是百万大军……”

“百万大军?由谁率领?”

“甄大人。”夏轻尘沉思着“希望他这次不要出错……”

入秋雍津皇城,簇拥在开始泛黄的枫叶之中。城东北,南王府沉寂许久的门庭,近日来又热闹了起来。

守丧期间一切从简的形式下,仍掩不住精致的奢华。

皌连景焰与宇文政亲妹宇文秀娴订婚的消息一传出,朝中大臣纷纷传说南王府得到司隶校尉庇佑的消息。一时间,仰赖夏轻尘的官僚,纷纷送礼祝贺,小心翼翼地拉拢起来。

“牲礼好了,车马好了,宾客的回礼也好了。所有鲜货明天一早再由城外送来,礼器和仪仗也已经演练完毕……”

“翠娘的新裙子也好了吗?”皌连景焰从身后一把抱住翠娘,下巴勾在她肩头上,俏皮地蹭着。

“早就准备好了。”翠娘抬手拍拍他的小脑袋“想看吗?”

“不看。”皌连景焰钻进她怀里“我要你明天单独穿给我看。”

“你呀,都快成婚的人了,怎么还这么随意的。要是让你未来的妻子看见你跟我这样,还不误会咱们……”

“误会什么?我的妻子要是容不下翠娘,那不如休了算了。”

“又瞎说……”翠娘在他屁股上轻轻一拍“明天礼宴该说的话,你都背熟了吗?”

“背了,背了,倒背如流。我都快被太常寺那群老头子给折腾死了,你就让我歇会儿吧。”

“唉,一转眼你都成家了。公子却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成亲……”

“想等着少傅成亲,自己赶紧嫁人?”皌连景焰半是调戏样的勾了一下她的下巴。

“去……”翠娘拧了拧他的脸“你知道什么。我才不嫁人呢,我谁也不嫁。”

“嗯——”皌连景焰缠着她不放“翠娘,嫁我吧,我可喜欢你了……”

“别胡闹,你赶紧给我洗手吃点心去……”

“哼……”皌连景焰不情愿地站起来,在婢女端上的脸盆里洗了洗手。这时管家进来通报,宇文政来访。

“这个时候来,怕是有什么事要交代,你去看看吧。”翠娘拍着屁股将不情愿的他推出了房间。

皌连景焰一出门,轻浮的脸上立即露出一丝阴险,他抖了抖袖子,径直去书房见宇文政。

“怎样?这个时候来见我,是一切都安排好了?”

“计划进行顺利,明日一早宇文忠将率领我们的人马,至东城门外。然后他率精锐,分两队进城,以对入府为王爷贺喜,一队埋伏在主上出宫必经的路上。一旦得手,立即鸣剑传信,届时兵马由东门一拥而入,进逼宫城。”

“嗯……那边的动静如何?”

“甄府一直没有动静。张之敏近来却是动作频频,但属下已叮嘱下面人,让他们别露破绽,”

“我那病怏怏的皇兄呢?”

“主上龙体近来复原得很快。属下曾想过在汤药中下手,但据太医院的内应说,主上服用的汤药,从抓药到送服,皆由张之敏亲手侍奉,半刻不离左右。”

“嗯?”皌连景焰眉头一皱“如此警惕,莫不是已经察觉了什么?”

宇文政还要说什么,被皌连景焰抬手打断。

“此事不简单,要是他们已经有所察觉,那明日,我们岂不是作茧自缚……不行,明天不能妄动。”

“王爷,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过了明日,要等到主上再次离宫的日子可说是遥遥无期啊。到时少傅与萧翰凯旋还朝,我们再想下手,只怕是难上加难。”

“但是此事不容丝毫破绽。我不能再有第二次的疏漏,这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皌连景焰在椅子上缓缓坐下,额上渐渐浸出冷汗。

熏风殿内,张之敏端着疗伤的汤药,跪在龙榻前,服侍皌连景袤缓缓喝下。

“嗯……”

“还剩一副药的疗效,主上体内的烈炎之气就可以彻底清除,余下的外伤静多日便可愈合。”

“亏得有你,否则这回,朕是要彻底败在赫炎苍弘的手上了。”皌连景袤兀自看着药碗出神“不知道轻尘的身体,扛不扛得住……战报说他和谈失败,看来他终于都做出决定了……朕也该狠下心,做个决定了。”

“主上,明日出宫事宜,微臣已安排妥当。焰王爷那小子,就算有通天的本事,微臣也能让他碰个头破血流。”

“司隶校尉麾下的三千武士,是否真的万无一失?”

“主上放心吧,他们都被轻尘□□得乖乖的。没有令符,谁也不能对他们发号施令。”

“啊……”皌连景袤叹了口气,脸上依旧愁云满布“朕总觉得愧对九叔。明日若非万不得已,不要伤他。”

“主上,斩草要除根。依微臣之见,应当趁乱给他来上一刀,让他喜事变丧事,和他老爹一起死。”张之敏眨巴眨巴眼睛“啊……不如干脆顺水推舟,说他是护驾而死。这样轻尘回来,也不会因为这个生主上的气。哈……”

“敏之,你自己要小心。倘若明日节外生枝,你无论如何,不能让令牌丢失,否则我们将无退路。”

“是,微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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